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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记   

   作者:张坤 浏览次数:    发布日期:2016-02-18

  在校团委“千村万户”项目支持下,我们组建了一支赴甘肃平凉静宁县进行精准扶贫实施状况调研队伍,作为农民的孩子,再次回到既熟悉又陌生的乡村,心情也是十分复杂,有欣喜也有迷茫,用心聆听,认真观察,重新描述、解释和发现乡村。

一、市场经济体制下的乡村经济

       市场经济的强劲力量早已深入乡村,影响着每一位本以务农为生的农民生活,传统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已经离人们远去,农民也不得不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走出去”,生产生活方式也发生转变,经济的发展促进了物价的上涨和就业机会的增加,农民也根据政策的引导和市场的需要来拓宽自己的收入来源渠道,包括果树种植、牲畜养殖、外出务工等方式。市场经济体制下,农民也面临多样性的选择,用以获得必要的劳动报酬,以支撑起整个家庭的生活。

       市场经济最为明显的特征就是竞争性,在人与人之间表现的淋漓尽致,从“互助生产”到“独立生产”,由“共同生活”到“独立生活”,主体间互动模式也随之发生转变。我们所调研的村庄,“家家有产业”即苹果树种植,“户户有思路”即各家有不同的致富道路。苹果树种植在全县范围内的推广,大部分农户都会种上几亩地的果树,由于对果树的“呵护”程度的差异,苹果产量和质量也有明显的差距,好点的果子就依靠自家经营在集市上售卖或被外地的客商收购,差一些的果子就送到当地的果汁加工厂。近年来,当地苹果价格持续走低,农户心里也是满满的无力感,本是收获的季节,又平添一分凉意,村庄内部农户之间的竞争,本地苹果与外地苹果之间的竞争,也构成相应的竞争层级。

       随着道路等基础设施的建设和完善,社会保障体系的大范围覆盖,村庄的青壮年劳动力便会选择外出务工,到县城或外地的省、市,妻子与儿女也一同来到务工的地方,儿女在当地上学,妻子照顾一家人的生活,家里只剩下两位老人相依为命,这样就出现了“1="6”的现象,也就是1人的务工收入用于维持1家6口人的日常生活,无形之中家庭负担渐重,与传统自给自足的生活相比较而言,生产生活成本增加,也面临难以承受的压力,个人与家庭的需求得不到满足,也就意味着家庭中的劳动力必须进行高强度的工作,以期获得更多的劳动报酬。逢年过节时子女也会带些礼物回家探亲,一旦遇到老板拖欠工资的情况,直到年末也难以回家团聚,老人们朴素的团聚愿望也逐渐成为一种奢望。

       市场调节对资源配置所具有的滞后性,也成为乡村经济发展的软肋。种植苹果树,在静宁县城川乡成为一种普遍的家庭经营生产方式,以致于苹果在当地成为一种极为普通的物质资源,自然也就卖不了好价钱,产量可观,可销路不畅,当农户面对积压在家里的苹果时,眉头紧皱,唯有一声叹息,一整年的辛苦劳作换来的仅是数千元的收入回报,顿时也就对果树种植失去了信心和内生动力。当对于生产规模的合理预期,经营模式的适当转变尚未迈出步伐时,乡村经济的繁荣还有一段较长的路要走,在市场经济体制下,乡村经济面临的是机遇与挑战并存,多样性的选择也就意味着多元化的阻碍,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人制宜也就成为乡村经济实现跨越式发展的重要原则。

      乡村经济类似于集体间既合作又竞争的经济类型,不同的生产经营主体彼此间在进行合作的同时,也面临着各种稀缺资源的竞争,共用基础设施,播种,灌溉,除虫等一系列工作自成体系,当吸引客商收购苹果或自行在市场进行销售时,又面临客源、价格等要素的竞争,乡村经济也就越趋向于独立生产、自主生产的“家庭经济”,乡村生产合作社发展空间狭小,没有政府政策的引导或村庄雄厚资本农户的牵头,失去了发展的动力,合作社的专业化程度较低,合作社内部亲属关系明显,销售渠道不畅,合作社的发展遇到多种因素的限制,这也直接回应了农户进行合作生产的最后念想。

二、从“熟人社会”到“陌生人社会”

       不可否认的是,乡村在近些年确实发生着实质性的变化,村庄基础设施逐渐完善,农民生活水平得到显著提高,而深深扎根于每一个农村人心中“远亲不如近邻”的观念也悄然发生着转变。从“熟悉”到“陌生”的农村人际交往关系也表征着熟人社会的衰落,既而逐渐进入“陌生人社会”,共饮一井水,同处一条街道,人们彼此之间的亲密程度在频繁的日常交往中逐渐增加,互助行动成为农民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村上每逢喜事丧事,同村的人便放下手中的农活赶来帮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随着以活动本身为中介增加的情感能量而密切,无话不说,无事不谈,同处于一个共同的生活环境中,由普遍性和共同性的生活经验所构成的乡村图景也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和共同性,相似或相近的生活习惯、行为方式、文化习俗、宗教信仰存在于农民的日常生活中, 农民彼此之间相互了解和熟悉,对彼此的家庭、工作,甚至亲朋好友的情况也有一定的掌握,这种熟人社会是在长期的农业社会交往互动和农业生产中逐渐形成的,简单、自然的村庄事务依赖于人们的共同生活,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一些突发性的重大事件发生,因而难以改变熟人社会的特定格局,共同性和普遍性成为其重要特征,固定的农业生产流程和特定的人际交往时空范围成为熟人社会的社会基础。

      随着熟人社会的深化,所处于这种社会类型中主体的集体认同感和自我认同感随之增强,熟人社会中有较强的凝聚力,容易达成集体内部的共识和做出符合群体利益要求的一致性决定,轻松、自然、慢节奏的乡村生活让人觉得舒服与满足,并且这种体验也是无可替代的。生活在乡村的农民对未来生活并没有多少担忧和相应的规划,活在当下、维持现有的生活成为农民在熟人社会中最朴素的精神诉求和真实写照。群体间维持着相对稳定的互动模式,较为单一的行动类型,由感性的价值观做出的价值判断和价值选择在熟人社会中普遍存在,依据现时的情绪状态或传统的习惯而决定的行动促进了传统意义上的熟人社会稳定状态的形成。

      当然,社会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僵化的结构,而是一种以个体为基础构成的较为分散的变化发展的统一有机体,时间和事件成为“熟人社会”向“陌生人社会”过渡的两种媒介,“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自己过自己的生活”这是在回乡时听到的最多的农民对当下生活的表达和认同的话语,随着村民之间交流接触时间的递减,共同参与的村庄事务的减少,逐渐的在生产生活中缺失了“共同语言”,农民个人在自己的生活中形成了特有的生活态度和行为方式,“维持生计”成为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行为准则,无形的约束着农民不得不减少用于联络、维系感情的时间,而将更多的注意力和时间投入在工作中,沉重的家庭负担迫使有行动能力的村民外出务工,谋求更好的出路,以期获得更多用来“维持生计”的劳动报酬。

       同处乡村的农民共同经历的事件越来越少,彼此之间的心里距离和实际距离逐渐扩大,不同的生活经历成为熟人社会维持和存在发展的阻碍因素,外出务工人员携带子女,使其在外上学,常年生活在熟人社会之外,村庄里代际关系传承受到一定限制,村庄内部的交际圈并未扩大,而是持续缩小,直至达到”陌生人社会“的状态,人们的共同性和普遍性逐渐递减,个人的个性和独立性逐渐增加,更多的是在村庄之外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生活圈和交际圈。而不仅局限于村庄内部的人和事,邻里关系在不经意间逐渐疏远,彼此陌生,不熟悉程度度逐渐加深,就此而言,村庄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又何从谈起,以个人情感维系的共同体村庄也是伴随着陌生人社会的扩展而逐渐消逝的,当然,一切存在都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熟人社会向陌生人社会的过渡也不是一次性的完成,而是农村社会发展中渐进的不断深化的进程和必须经历的过程。

三、乡村传统的消逝

      现代化的浪潮不可避免的席卷了传统的乡村,这也成为“去传统化”和“自然的终结”最直接的原因,随着城镇化改造和工业化进程的加快,传统的建筑、习俗,以及特色的文化都整齐划一的变得相似,相同的物质载体,处于传统的乡村社会中,人们的所思所想和所作所为都是在特定的社会规范、价值体系中得以实现和完成的,主体之间有着明确的边界意识,人们以行动固守着自我认同的精神家园,走出乡村的农民逐年增加,他们留下了空无一人的房屋和荒芜的田地,却带走了乡村特有的已经内化于心的文化传统,在村庄外面的世界里,不可避免的接受着现代化的洗礼和熏陶,个人与现实的新的生活地区相融合,随着时间的推移,个人也与当地的文化同化了,潜移默化的按照新环境的文化传统思想和行动,类似于一种文化再吸收和再创造的过程与形式,悄无声息的也就将自身所内化的文化传统驱散出去,传统的消逝也就成为现代化所付出的最严重的代价。

      村庄里的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所占比重较大,文化的传承成为乡村发展和维继的关键,必然的也会出现文化断层的状况,年轻人对本地文化的不了解和不熟知,传统的习俗,如社火等活动的举办时间间隔逐渐增加,有的乡村甚至已经取消了或停止了类似的文化传承活动的举办,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娱乐性活动,这样,农民的生活世界里所烙下的传统的印记也渐渐褪去,特色的文化活动和文化追求渐渐泯灭为共同的精神追求和利益诉求,关于传统的记忆仅仅存留在老一辈农民的体悟和经验中,并不为他人所知晓,所理解,所认同,传统文化的精神载体—传统习俗的消逝,也是传统向现代的过渡,是主观与客观、主体与客体、思维与存在在乡村历史发展进程中不断统一的过程。

      临近年末,乡村的街道上,冷冷清清,行人匆匆,熟人碰面,也只有几语简短的寒暄,驻足长谈、嘘寒问暖的场景已不再多见,文化氛围已不再浓厚,春节前人们也是进行像贴对联,挂灯笼等一些简单的准备工作,没有多少其他的具有表征文化标识意义的文化活动,微弱的传统文化的气息在最近几年的回乡经历中表现的尤为明显,当然,人们对于维继传统文化的情感并未消减,而是乡村文化的多样性和丰富性遭受到来自现代化的挑战。

      作为传统文化物质载体的乡村建筑,也在历史的进化中褪去了特有的色彩,现代化进程的不可逆转,伴随古村落、古村庄的消逝,乡村地区之间同质性程度越来越高,异质性程度降低,农民也更倾向于生活在基础设施完善、就业机会较多、公共服务较好的城市,乡村里较多的房屋被搁置,没有人的存在,房屋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或是有更多的年轻人返乡谋求路子致富,改造或重建自家的房屋,传统乡村建筑的风格也变得单调,具有明显的现代性特征。

  现代性建筑的另一鲜明特征为仿古建筑的兴起,以这样的方式和途径来留下历史的痕迹,追根究底,这些建筑也是无意义的复制和克隆,文化的特殊性也就无从表现和探究,较多的乡村改造成仿古建筑的美食旅游集中地,最初会引起人们的关注,越来越多的此类乡村改造,也会使人们产生一种文化厌倦的感觉,没有相应的文化内涵作为根基,也只不过是消费文化的盛行,这样的消费并不是无穷无尽的,而是有限的和短暂的,对于消费主体来说,容易产生感觉上和视觉上的疲劳,以致于并未真正把握到传统建筑存在的价值和文化内涵,传统建筑的文化性也就随着现代化的进程逐渐消退。

       现代化更带来的后果又是传统节日的形式化,而非传统意义上的仪式化,传统节日的内涵并未被人们内化在对节日的认知层面和意义层面,而仅仅是表现在行动层面,传统节日变得既不是情感的附属物,又不是传统的承载物,形式化的传统节日又如何使得人们具有高度的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节日也更多的成为文化消费比重增加、节日附属品销量增加的时间段,在对于传承传统文化层面上也是其所不能及的高度,人们对传统节日的参与度高,更多的是将节日的内涵简单的转化为对物品的消费,这也是对待传统文化时的不负责和不理性。

      作为特定价值符号的传统文化,形成于人民群众的劳动和历史的积淀,有其自身独特的文化内涵,如今人们更多的关注不在传统节日本身,而在于对节日附属品的消费,这似乎成为一种不可抗拒的潮流,对于文化消费的广度和深度也日益增加,对传统文化缺乏承载力和支撑力成为现代化过程中的不足和局限。

      回乡,也就是回到最初感受温暖的地方,这种温暖持续时间的长与短,也就表征着乡村发展在未来何以可能的程度,所有的事情不经意间发生,所有的感触不经意间生成,乡村,也时刻践行着自己特定的历史使命!

彼此熟悉正在聊天的老人